卌年丨詹国枢:1977年高考,改变了我们全家的生活
老编的话:今年是恢复高考40周年。新三届大学生即77、78、79级通常被视为一个群体,聚集了“文革”十年被耽误的人才。新三届以平均6%的超低录取率,成为中国当代史上难以复制的一代。
他们有怎样的高考故事?他们的校园生活如何度过?本号特辟“卌年”和“校园”专题,征集新三届学子记录高考历程和大学生涯的文图稿件,共同分享新三届人永志不忘的那一段如歌岁月。
作者简介
詹国枢,1949年生于四川西昌,汉族,老三届高中生。1969年赴四川会东县下乡插队,后任县文化馆干部、副馆长。1974年9月加入中国共产党。1978年至1982年在复旦大学新闻系学习。后到经济日报社工作,历任记者、主任、高级记者、编委委员、副总编辑。2006年到人民日报社工作,任人民日报社编委委员、海外版总编辑。第二届长江韬奋奖长江系列获奖者,现已退休。
本文作者
题记:
人这一生,
真正的转折只有几步,
这几步走对了,
决定了你的一生。
高考于我,是人生重大转折,后半辈子与前半辈子的分水岭。所以,难以忘怀,一点一滴,记得清清楚楚。
那年,1977年,一个似乎寻常的日子,正在金沙江畔“搞中心”的我,傍晚无事,独自在江边散步,一边慢慢走着,一边听收音机。
突然,一个声音,让我浑身一机灵,热血沸腾!
声音里说,国家决定,恢复高考。凡符合条件者,均可报名。
恢复高考,均可报名?也就是说,我也可以参加高考,实现上大学的梦了?
是的,当然,明明确确,没得问题!
于是,激动不已。立即给远在县城的妻子打电话。妻说,我也正听这消息呢!你回来吧,请几天假,复习复习,也去高考!
于是,立即请假,很快回到县城,回到自己温馨的小屋。
一推门,傻了!妻子躺在床上,面如菜色,她病了!病得不轻,急性肾炎!
怎么啦?你怎么病了?看医生没?好好休息吧,我来照顾你!
别的,已无须说,也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妻子的身体,这是当下的一切!
你别管我,我不要紧!妻说,就这两天不大舒服,过几天就会好的。你回来就好,好好复习吧,别耽误了高考!
考什么考?你这么个情况,即使考了,我怎么放心出去读书?你一个人,还带着儿子!
叫你别管就别管嘛!妻有些生气。你多年的愿望就要实现了,这个机会,怎么能够放弃!
妻和我,相识于5年前,她在郊区公社当广播员,我在县文化馆当美工。都当过知青,都吃过苦,都忠厚老实,都纯朴善良,就凭这,我们一见如故,结婚成家,相亲相爱,相敬如宾。后来,又有了儿子,父母也在县城。一家人和和睦睦,过着令人羡慕的平凡踏实的生活。
然而,假如我参考高考,外出读书,这一切都将打破,重新安排。尤其是,妻身体本不大好,收入也不高,又带着一个3岁的儿子,分居两地,生活该有多么艰难!
妻不是不知道这些,但她是个明事理的人,毅然决然支持我参加高考。
那些天,妻身体稍稍好些,便起了床。每天清晨,吃过早饭,背上儿子,去到公社,又是下乡劳动(公社干部是要参加体力劳动的),又是搞计划生育(公社中心任务,每人分片包干),又是晚上开会传达文件(不知文件咋那么多,几乎隔三岔五就来一个文件)……
妻一早出门,背着儿子,瘦小的身子,行走在乡间小路,一边走,一边教儿子背顺口溜:唐僧骑马冬那个冬,后面跟着个孙悟空……儿子回来,爸爸还在复习,他就一句一句,背给爸爸听。
县城很小,单位不多。听说小詹要参加高考,一些同事笑笑说,考什么考?小詹呀,闹着玩的!妻听了,笑笑,仍是早出晚归,带着儿子。我听了,也笑笑,继续埋头复习,从早到晚。
高考那天,回到已经多年没有回去的中学,坐进曾经上课已经有些陈旧的教室,一切都还那么熟悉,却又有些陌生。毕竟,已经是28岁的人了。毕竟,已经成家立业,当了爸爸,早已过了上学读书的最佳年龄。
考得还算顺利。只是,考数学时,有一道题,左算右算,总是不对。当天傍晚,妻陪我散步,我坚持说,肯定是高考卷子出错了,我算了好多遍都不对!妻说,你呀,还是那么瞎自信!人家全国出的题,怎么可能错嘛!
后来,渐渐传出消息,小詹在全西昌地区考了个文科第一。又渐渐传出消息,前来四川录取新生的已经回去,只等着发录取通知了。
人们已经渐渐意识到,小詹早迟要离开金沙江边这小小县城,到遥远的外地读书。几位一起下乡的朋友,相约到家里聚会。妻使出浑身解数,做了一桌好菜,还特地买回啤酒、红酒。大家正要举杯,隔壁老王说,小詹,邮局叫你去取邮件!
是录取通知书!我兴奋得放下筷子,说了声你们等着,飞快向邮局跑去!果然,录取通知书!深黄的马粪纸信封,下面,印着红红的四个大字:复旦大学。
颤抖着将信封撕开,一看,复旦大学新闻系录取通知!说了声谢谢谢谢,立即飞快往家里赶。进了门,一桌子菜,原封未动,大家一看我这兴奋劲儿,啥也甭说了,齐声祝贺,干杯干杯!
妻也将酒杯举到我的面前。我看到,她眼中充盈着泪水!是高兴?是意外?是欣慰?是不舍?
或许,都有吧。
这一别,就是四年。四年后,分配工作,又是两地分居,不知还要等多少年!
只记得,在复旦,妻每月汇我40元,我俩全部工资,她只留下34元。我成了班上的富裕户,不但可以经常在食堂吃大排(上海人叫大扒),还可以买自己喜欢的参考书。家中的她则节衣缩食,一分一分省着过。儿子上学看到小朋友们带了糖果,哭着也要。妻只好从泡菜罈里抓出几根泡菜,让儿子带着,去吧,在路上吃!
只记得,在复旦,每逢周四,我总要给妻写信一封,这是我们的约定。到了再下个周四,总会接到妻的回信。妻亦如是,每逢周四,她总要步行到县邮局,取信一封,再寄信一封。邮局门市的王大姐总是笑嘻嘻看着她,将信递过去说,乔娃,你真准时!诺,你们小詹的“中篇小说”!
妻满面笑容,回到家中。她说,那一整天她都是“心儿在歌唱”!一封信,反反复复读,在家中读,上班抽空读,上卫生间也读,直读到信封磨旧,又等再下个星期四,再取回另一部“中篇小说”。
那真是令人难以忘怀的日子哪,高考和高考后读大学的日子。
高考,改变了我们全家的生活。
高考,留下那么多美好的回忆。
(原载复旦大学校友网,
本号获作者授权推送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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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轩编辑、工圣审读